手帐 · 生死

3 月里的一天,姐姐给我发来一条 QQ 消息:爷爷去世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爷爷的面庞浮现在眼前,我不敢相信,心里一时间还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天我在 QQ 上看到姐姐断断续续给我发的照片,遗像、棺材、披麻戴孝的人、骨灰盒、路边的鞭炮屑、那座熟悉的山和家里下着的雨,我才意识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爷爷,几年前的一个暑假还和爷爷怄气的我悔恨难当。下葬那天,我在没人的地方朝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我没有流泪。

这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亲人离世,但确实是最亲的人离开。初中时姑姑走了,父母带着我去那边,我虽然和姑姑不常见面、不甚亲热,但看到那场面还是忍不住痛哭,莫名的伤悲在看见遗像时一下子涌上心头,看着周围的人和事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这件事家里人都瞒着爷爷,可能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交待、加之担心爷爷身体。去年姑爷肺癌也走了,家里人才不得不将这些事告知爷爷,那天晚上爷爷为此动怒,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爷爷生气…… 姑爷的葬礼父母没有带我去,我只感觉生死之事如此无常,哭也无法挽回,这种事就让时间冲淡好了。但是,无常再临,自己却又不愿接受了。

周末,我忐忑地拨通了爸爸的电话,我装作无事发生,爸爸亦是如此。像往常一样我说完了自己的事后等着爸爸那边回音,但是电话两边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只听见爸爸无奈地说了声「本来有件不好的事想对你讲,但是看你好像没什么感觉我就不了讲了」(爸爸说的「感觉」是因为他问了我在这边有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心灵感应的意思,我回了他没有)。那个时候,谁都不愿提起这件「不好的事」,但是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强迫自己不去面对,而在听到爸爸的这句话之后,泪水便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悲伤涌上心头,抽泣着的我回了句「你们在家好好的就好」。爸爸一愣,接着追问我是谁告诉我的、什么不是说好了先不告诉你的吗云云。接着我把我的伤心与悔恨一股脑倾泻出来,爸爸则不停地安慰我,说爷爷不会因为那些小事怪我,也不会因为我没回家去怪我…… 但我不能原谅自己。

挂断电话,妈妈给我发了条微信让我别伤心,也别让爸爸伤心。我才缓过来,爸爸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啊。我想起来:平时从不厌烦和听力不好的爷爷大声说话的人是爸爸,责备妈妈做菜不考虑爷爷、给爷爷不停夹菜的是爸爸,半懂不懂却还要笨拙地教爷爷用微信的是爸爸…… 为了爷爷,爸爸不惜和妈妈拌嘴,引得妈妈生气。现在,爷爷在爸爸离开家的片刻出了意外,爸爸心里该有多自责多难过?而电话里一直到哭甚至还想埋怨爸爸为什么不把爷爷看护好的我是有多么幼稚!

爷爷是一个爱看书的人。他在家时总是伏在桌前,看着各种各样的书,有的时候是小说传记诸如《刘伯温传》、有的时候是报纸杂志如《参考消息》、有的时候是我买的课外书。以前学校老师要求我写日记的时候,爷爷也爱悄咪咪看我写的东西(我其实很不愿意把日记给别人看,除了不得不交予检查的老师),据爷爷说他其实早就从我的日记里知道了姑姑的事,一直在等着,看家里人到底要瞒他到什么时候。爷爷的桌贴着窗子,桌上放了面镜子刚好能反射到门口巷子那里,我没问过爷爷那个镜子是干嘛的,我猜测应该是方便爷爷在桌前看书时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有什么人来吧。我现在再没有机会亲口问爷爷那个镜子究竟是用来干嘛的了。爷爷的眼睛有些浑浊,但看书却一直没什么问题,他还总是拿只笔在纸片上抄写着句子。我也看过他写的那些句子,很多都是一些为人处世的哲理。说起爷爷的字,我想起来爷爷的毛笔字写得非常好看,只是年纪大了他拿不稳毛笔,这几年里我几乎没再看见过爷爷写毛笔字。只有以前过年的时候,爸爸会把笔墨红纸准备好,怂恿我动手写写毛笔字,这个时候我就总是十分期待让爷爷拿起毛笔,爷爷写完字的时候总是会笑着说手不稳了、写字不好看了这样谦虚的话……

爷爷爱看戏曲,不知道是庐剧还是黄梅戏。也是以前的时候,如果家里没人要看电视,爷爷就会在家里的大屁股电视机上放戏曲碟片。那些碟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落满了灰尘,塑料外壳也快要坏了,一直堆在大屁股电视机后面。看戏的时候爷爷坐得离电视很近,声音也要开到最大,以至于电视机里发出嗡嗡的响声。这样他才能好好享受戏曲。后来爷爷听力衰退得厉害,我和他说话都要贴着他的右耳,他才勉强能听见,平时别人和他说话他则要结合着听到的微弱声音猜测半天;再加上大屁股电视机换成了联网的平板电视,我估计是这些原因,爷爷不再用电视机看戏了。平时看电视时,他都是坐在离屏幕很近的地方,费劲地盯着那些跑来跑去的字。家里换上这种带电视盒子的平板电视之后,爷爷不怎么会用,我又懒得教他,总是拿一句「你自己多按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敷衍他,以至于他偶尔会把电视机调到莫名其妙看不了卫视的界面,妈妈就怪爷爷又把电视看坏了。也许正是如此,爷爷愈加不敢播那些落满了灰尘的戏曲碟片了。

爷爷总是收集我觉得没用的东西,应该也是个挺有好奇心的人。家里的桌子抽屉里总是被塞得满满当当,里面装着螺丝、钉子、线团、褪色报纸包裹着的物件。平时我总是觉得那些东西留着有什么用,啥都往抽屉里放,但是有的时候,却正是在这些自己觉得没用的东西里,我找到了需要的玩意儿。就好奇这点,我买的杂志他总是会拿来看,《意林》《读者》、《少年博览》、甚至我认为他应该很多都看不懂的《科学 Fans》。我买的电子设备和小玩意被淘汰后爷爷也会把它们收起来,可能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充上电摆弄摆弄。智能手表手环流行的时候爷爷也时常带着手环,把自己的机械手表放在一边。家里人都用上智能手机之后,爷爷也会想要一台智能手机。有了智能手机之后,爷爷在家人的帮助下注册了微信,和家里人都加上了微信,堂哥、大姑他们好像经常和爷爷聊微信,而我却在加了微信之后没给爷爷发过一条消息,一个字都没有。爷爷总是抱怨手机上又提示垃圾太多、内存已满之类的,让我帮他清理。清理了几次之后我就放弃了,微信这种笨重的软件在安卓四的机器上要我怎么优化?家里人明明都挺能挣钱,怎么就是不肯花点钱给爷爷买个新一点的手机呢!去年换了手机之后,我在想就把自己淘汰的手机修好给爷爷用,微信应该都不至于会卡吧?但是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爷爷会自己动手做很多玩意儿,虽然有些很简陋但却有趣。家里有个不小的菜园,菜园边上不远有一片片竹子。放学回家有的时候就能看到爷爷在破竹篾,然后编得整整齐齐,最后变成菜园的新围墙。菜园边角的地方有爷爷种的小葱,那些小葱割了一茬又一茬,变成蒸蛋上的一缕缕清香。小葱总是能顽强不息地长回来,人要是也有这样的生命力就好了!有的时候爷爷从竹园里砍来竹子,把竹枝劈下来,捋一捋、扎一扎,再砍一截竹竿打磨光滑,将整理好的竹枝固定在竹竿末端,一把大扫帚就做好了。岁月流逝,我很少再看见爷爷闲来无事坐在门口做东西了。当我拿起爷爷做的大扫帚扫院子时,爷爷就在门口看着我,笑着说自己做的扫帚太重了拿不动。家里的水池没有清理用的刷子,爷爷就用竹篾捆一扎,再用砍刀刀背将竹篾砸开,这就成了把称手的刷子。水池的塞子不好拔,爷爷把不用的筷子固定上去,塞子变成了搋子,虽然有点脏不好看,却能让我不湿手就把水池放干。年幼的我很羡慕、崇拜爷爷总是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工具来。因为经常看见爷爷做东西,我小的时候闲着也喜欢带着那把砍刀欺负竹子、带着锄头到后院挖宝藏……

爷爷爱吃咸的,并且总是把自己喜欢吃的塞给我们,让我们也吃吃。放寒假的时候,我还和爷爷一起吃早饭,爷爷煮的粥我最爱吃了。他晚上用电饭锅定时煮粥,早晨九、十点钟的时候我才下床洗漱,之后爷爷就会盛满满一碗白米粥给我,桌上摆满了咸菜、咸蛋、腐乳、酥糖,有的时候还有爷爷在我躺床上的时间里上街买的包子、煎饺、锅贴。我不怎么喜欢吃酥糖,但是感觉爷爷喜欢吃;腐乳我以前也不怎么吃,感觉有点酒味,但是爷爷好像挺喜欢吃,隔三差五就买白腐乳、红腐乳。我其实觉得粥就能直接下肚了,但爷爷总是说我「怎么净吃寡粥不吃菜呢」,然后把腐乳罐头盖子拧开让我夹点、或者把咸蛋袋子撕开、有的时候甚至还要把剥干净的咸鸭蛋递给我。我正好想尝尝得话就开心地接下了,但有时我却又感到不耐烦,嘴里哼哼着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撇下拿着开袋鸭蛋的爷爷不知所措。一碗粥吃完,爷爷又端来锅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再吃一碗。放假刚回家的时候我很乐意再吃一碗,因为这样的粥在学校对我而言从来都是奢望,而呆在家的时间久了,我便厌倦了,我便不珍惜这再来一碗的机会。有时我捧着碗在院子里喝完粥,就把碗接点自来水放在池子边,然后空手进屋看看等着给我盛第二碗的爷爷,摆摆手示意不吃了。然后爷爷就会嘟囔着「就吃一碗啊」,默默把多出的粥盛了起来。我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摆弄手机电脑,爷爷一个人在池子边洗着碗。我总觉得,爷爷应该不会因为多洗我一个碗而觉得累吧,况且我和他一起吃早饭,他一定比独自在家的时候开心些吧。现在想想,我怎么如此不懂事!我多想再和爷爷一起坐在桌前,这次我来给爷爷剥一颗咸鸭蛋。

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刚刚开始。我家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这一天是做大粑粑的日子,爸爸腊月二十五才放假,家里这天只有妈妈在准备东西。中午吃完饭,我打算上街把前阵子办的身份证领回来,于是先在家洗了个头。妈妈还在问我一会要不要骑电瓶车出门,向来都是步行去街上的我说不用骑车。在家里转了一圈没看见爷爷,于是原先准备出门前和爷爷打个招呼的我就径直去了邮政局。领到了新的身份证,走出邮政局,我犹豫要不要顺便在街上逛一逛,心想爷爷可能是出来买年货,这样说不定会碰见爷爷。慢悠悠走了一段,我觉得不会遇到,就回家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要到家了,我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电话那头爸爸急躁地说爷爷好像在街上邮政局附近让什么车子碰到了,责问我在哪呢、妈妈在哪呢。我莫名委屈,心想我怎么知道那些,你对我生气有什么用。我说我刚刚就从邮政局那回来,没看见有人给车撞到啊。挂了电话我还在生闷气,冷静下来考虑了一会决定再回街上去看一看。走了很远我都没看见什么异常,我只默默祈祷爷爷没出什么大事。

但是,我看到了远处救护车幽蓝色的光。腿有点无力,我跑了过去,看到许多村里的人,靠近救护车的地方妈妈哭红了脸。再看向救护车里,是爷爷躺在担架上。救护车底盘不低,再加上担架的高度,我在车下看不见爷爷的脸,只听见爷爷痛苦地呻吟着,那声音有气无力。我顿时不知所措,我知道爷爷一定正在经历着莫大的痛苦。救护车上的人喊着到底谁去谁不去(医院)赶快决定,车子要出发了。我问妈妈我要不要跟着去,妈妈用颤抖着声音阻止了我。我在路边看着妈妈和村里一个长辈上了车,救护车关上门无声地驶向县城。呆在路边的我还在回想刚才的呻吟声,我只听过爷爷有时候白天累了晚上睡觉时会哼哼,但这次的痛苦和平时完全是天差地别。目光搜寻着路边没有看见大片血迹,回想刚才看到的爷爷裤子鞋子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血迹,我只能祈祷爷爷没有危及生命的损伤。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满是后悔,我为什么刚才不多逛一会,偏偏就在我回去的这段时间里爷爷让车子撞到了。爷爷这次上街怎么不和我打招呼?明明平时他出发前都会问我要不要买什么东西的,就算我每次都说没有什么要的,他都会次次问我的啊!如果这次他问了我一句,我一定会跟他一起出门的啊。毕竟快过年了、再加上自己也有要上街办的事,就算之前总是不愿意出门的我在这一天也想陪爷爷逛一次街啊!为什么……

晚上,爸爸和妈妈都在县医院。我从电话里知道了爷爷的伤势和事情的大体经过。是一辆三轮车撞的,骑车的人打了个喷嚏方向盘没把稳,蹭到了路边的爷爷,爷爷被带着摔倒了,鼻骨骨折,颧骨那边也伤了,整个脸都肿了。我不敢想象。我在心里咒骂着那个骑车的人,好好的年这下过不成了,爷爷这次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痊愈,住院这一住我都不知道开学前还能不能再见到爷爷了。后来的几天我都迫切地想去县里看爷爷,但爸爸说因为疫情医院陪护的人要先有核酸检测证明,然后办陪护证才能留在病患旁边,不然就只能像他一样在医院护士不上班的时候才能进去陪爷爷。我在乡下,坐车去县城得一个小时,而医院七八点钟护士就来查证了。如此过了很多天,终于有一天我早晨五六点多起床,跟着那天恰好在家歇脚的堂哥的车去到了县医院。病房走廊口有个桌子拦着,平时不让没有证的人进去探视,真是有够脑瘫的,我心里这样骂着!走进病房,我看到了爷爷。爷爷脖子上带着脖套,脑袋僵硬地靠在枕头上,还在大声地呻吟着,我感觉整个病房里的人都在这样听着、看着这边。我看着爷爷鼻子附近的血痂和肿起的脸,真的好心疼。爷爷眼睛费力地睁着,但还是只能睁开一条缝,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哦!你们来了啊!」「你们忙得很不用急着来看我的」…… 我小心翼翼地握住爷爷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我些许地安心了。爸爸说是因为刚才挪了一下,爷爷又疼得厉害了,所以才哼得那么大声。过了这么多天,爷爷还是疼成这样,抬手都要别人托着。我心里更恨那天的自己和骑车的人了!待了没过一会,爸爸就说要带我们走,护士要来了。我很生气,明明是看个病人,却要做得偷偷摸摸,但是这气却不知道往哪里撒,只能气鼓鼓地和爸爸说「我回去了!」,然后就踏上了回乡镇的公交车。

大年三十,家里只有爸妈姐姐和我,我们尽量表现得像过年的样子,祭祖、放鞭炮、吃年夜饭、看春晚,爸爸在快吃完饭的时候说等会十二点放完开门鞭炮就骑车去县医院陪爷爷,妈妈责备爸爸不注意自己身体、说等天亮再去又不是不行、有必要搞得那么着急吗、大半夜里骑车又不安全…… 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我说要和爸爸一起去,妈妈争吵的语气才舒缓了一点,爸爸也怕我熬不了夜才让步说等天亮再带我一起去。结果年夜熬到四点,我撑不住睡着了,等五点多爸爸要出发时又起不来床没去成。初几那些天我渐渐感觉开学在即,能和爷爷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搭着堂哥的车又去了两回医院,看到爷爷病情正在好转,肿消了,血痂脱落了,呻吟也少了。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年暑假一定要陪爷爷逛街,和爷爷说话,给爷爷换手机……

正月十四,爷爷生日的前一天,爸爸把爷爷从医院弄回了家里,那天下午正下着雨,我还在和同学打王者,结果听到外面汽车的声音,爸爸从车上下来,我隐约听到了爷爷哼哼的声音。我那时还带着埋怨的心情想:爸爸怎么不让爷爷在医院里多住几天,这都没痊愈就要急着把他往家里弄,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有什么好的,就算是明天过生日也不能这样瞎搞啊!爸爸和开车的人搀着爷爷,就那么把爷爷放到家里的床上,爷爷哼得更厉害了。我不情愿地放下了游戏,但是平复了一下还是很清楚:爷爷能痊愈比什么都重要。我收起手机在边上看了会爷爷,给爷爷脱了衣服、挪了挪身子。妈妈在一边看着,我想妈妈肯定是不乐意在家照顾爷爷的,爸爸这样把爷爷往家里弄,肯定只会让妈妈在家心情更差,说不定没几天就要吵一下,到那个时候我开学走了不在家,那他俩吵起来没完想想都心烦……

后来有几天天气好,爸爸把爷爷搀到院子里让他坐着晒晒太阳,我觉得这样在家也还挺好的,爷爷在医院的时候肯定是没机会晒太阳的,这么做也许爷爷会好得更快。开学前的那些天,爸爸每顿把饭盛好,把爷爷扶着在床上坐起来,自己坐在床沿给爷爷喂饭,晚上也陪在爷爷边上。爷爷看起来也好了许多,吃完饭有的时候看见我还和我说几句。虽然还是能听到爷爷哼哼的声音,但每次经过爷爷床边都能看见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还是会好很多。

3 月 5 号,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那天也下着雨。我离开前看到爷爷躺在床上闭着眼,就没好叫醒他。爸爸在床边跟他交待,我和妈妈坐车离开了。我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年暑假一定要陪爷爷逛街,和爷爷说话……

3 月 27 号,我和爸妈通了电话,我询问爷爷身体怎么样了,他们说爷爷已经能自己活动了,爸爸也开始上班了,每天晚上回来。我感觉到了爸爸的开心。我觉得爷爷能渡过这个劫难真是不容易。挂断电话,我很舒心。

3 月 31 号上午十一点,我收到了姐姐的 QQ 消息「爷爷去世了 爸爸妈妈没跟你说 我感觉还是跟你说好了 瞒着你才不好」。

4 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从爸爸的电话中得知,我 27 号给他们打完电话之后一天,晚上他和妈妈都在家,爷爷说他要洗澡,再三说他身体可以了,不用人帮忙的。爸爸就听了,出门去办了个事,结果回来发现爷爷歪倒在澡盆边失去了意识。爸爸把爷爷弄醒时,爷爷已经不怎么清醒了,但还勉强说了几句话,爸爸把爷爷送到床上躺着。后来村里人说什么魂魄之类的迷信的话,爸爸便没有把爷爷送去医院。就这样,爷爷在床上没有意识地躺了两天,在我姐给我发消息的前一天晚上九点离开了。当我听到爸爸说那些迷信的话时,我心里生气极了,要是那个时候爸爸能老老实实把爷爷送去医院…… 我在电话里多想埋怨爸爸几句,为什么偏要听信那种不着边际的话,也许那个时候还能抢救回来的。但是我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更何况平时家里就爸爸对爷爷最上心了。

其一

爷爷病了,第一天爷爷看起来还正常,还能和爸爸、我说话。第二天上午爸爸带爷爷出去看病。后来爷爷躺在床上病得厉害了,身体很热。爸爸拿了一张纸盖在爷爷额头上,又拿了一小片蓝色贴纸贴在拇指指甲盖上,用拇指按着纸片,我看见贴纸上写着「同意火葬」。爷爷还在哼哼。火葬的时候,爷爷还睁着眼睛,那双眼睛很浑浊,像黄土的颜色,他说着他好冷要被子。

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突然想起早晨的梦和爷爷,心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好像找个沙包,把那个沙包当成自己狠狠的揍一顿!为什么那么多事以前有机会做的时候不去做,现在来不及了做不了了才后悔。


其二

我在县城上学,爷爷一个人在乡下,爸爸骑着自行车带我到乡镇新大桥边上买东西,那个地名爸爸说出来的时候让我感觉以为是腊月二十三我接到爸爸电话的地方,但实际去了发现是个跟乡镇新大桥差不多的地方。骑在自行车上的时候,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是坐在同学的自行车上,我坐在上面只感觉很高,特别高,我和同学和自行车感觉都被拉长了,像竹节虫那种感觉,同学在给我说什么一篇他自己写的网络文章还是什么,我猜测他是想让我说点什么。下车的时候,我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自己,那里挺多摆小摊的,爸爸说这里的东西说不定有便宜又好的,让我也看看,不要瞧不上。我下了自行车看到都是卖水果的。挨着桥头的第一家在叫卖热带水果,好像都是那种好货、稀罕货,我看了会但是没买。朝远离桥头的方向走了一截,看到一家店爸爸正在里面买东西,这个店只有几平米的感觉,四四方方,很干净,店主竟然是爷爷。爷爷一边看书一边卖水果,他说话不清楚,像嘴里含着东西,在梦里是生了什么病正快要痊愈的时候。爸爸在买菠萝,他和爷爷在切菠萝,那个菠萝的皮不是我们一般看到的那种,而是皮的颜色和果肉一样,长出来一个一个须,爸爸去皮的动作有的时候是在剥皮、有的时候是在切。我有点奇怪。爸爸很赶时间的样子,最后一块直接拿走了爷爷摆在那现成的剥好了的。要走的时候,爷爷说他要跟镇上开黄包车的人说说,让他们带他去我那里,他给我送吃的水果。爸爸说着拒绝的话,大意是爷爷年纪大了不要跑远路。爷爷那个店里还有煮饭的锅一同放在水果上,爸爸帮爷爷把饭用家里那种白色塑料平勺盛出来放在边上哪……


这一阵子,我时常想起爷爷,想起和爷爷在一起的那些点滴。曾经我对爷爷的讨厌,变成了现在加倍的悔恨,像一把把利刃插在心头。回想起连面容都已经被我遗忘的姑姑,我十分害怕爷爷也会被我遗忘。我翻出屈指可数的几张爷爷的照片,时常聊以怀念。每当想起和爷爷在一起的事情,我都会立马用纸笔或手机记录下来。就算是做梦梦见爷爷,我也会在醒过来后立马打开手机把这些梦境记录下来,生怕遗忘了分毫。

爷爷在医院的时候,我还在想:等爷爷身体好了,就让爸爸带着爷爷再好好逛逛县城吧,爷爷好像挺喜欢逛街的。年纪渐长,爷爷从乡镇再坐颠簸的公交车去城里也不太方便,现在这个情况就借此机会在县城逛逛吧。那天和父母通电话知道爷爷身体渐好的时候,我在想以后回家再见到爷爷,一定要加倍珍惜这些时光,一定要把自己心里想做的事都做了,不留遗憾。谁曾想…… 曾经没有做成的事以后也再无机会,珍惜眼前人才是永恒的道理。

爸妈都和我说,爷爷到了这个年纪,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叫我别太伤心。但是,我总觉得如果那晚爷爷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能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叫一声爷爷;如果我开学前和爷爷说一句「您在家好好养身体,暑假我陪您逛街」这样的话、给爷爷留个念想;如果我那天在街上多逛几分钟、等到和爷爷相遇的机会;如果我那年暑假没有和爷爷怄气、多和爷爷增进感情,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不相信爷爷舍得离开,他一定也想再挽起我的手,再走一遍新街、老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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